第7章

谢洛生不是每天都能碰上容述唱戏的,有时也会随意听听别人的戏,可不知怎的,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。

好像同一折戏,别人唱来寡淡如白开水,容述一亮相,整个戏台都亮堂了。

谢洛生想,他这是欣赏艺术,京剧是国粹,是艺术,就同他在国外去看歌剧电影一般,没什么两样。

直到那天,下了大雨,磅礴大雨,电闪雷鸣的,风雨刮得黄包车夫的车篷子都要飞出去。

谢洛生站在戏楼外,雨水踅摸进来,打在脸上,凉的刺骨,须臾就将里头的热气驱散了。谢洛生看着这雨,有些发怔,今日容述唱的是晚场,散戏就开始下雨,如今已经等了半个小时,雨愈下愈大,不见停。

天已经很晚了。

突然,旁边有个人说,“是谢少爷么?”谢洛生抬起头,是个年轻的小姑娘,对方笑起来,“谢洛生谢少爷吧?

谢洛生点了点头,说:“你是?’

小姑娘明眸善睐,笑盈盈地说:“我是容家班的。”

容家班是容述的戏班子。

谢洛生心跳得快了几拍,隐隐约约地想,难道容述知道他来看他的戏?

可又想,可能是凑巧吧,每天来听容述唱戏的人这么多,容述在台上,怎么会看台底下有谁在听戏。

小姑娘说:“雨下的太大啦,班主说您先别急着走,这里冷,和我去后台吧。”

……后台?谢洛生迟疑了一下,道:“我在这等雨停就行了,谢谢。”

小姑娘笑道:“没事儿,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,您这没车接,出去就湿透啦。”

冷不丁的,轰隆隆又是一个惊雷,风雨打着旋儿越过茶楼门槛,小姑娘吓了一跳,谢洛生侧身挡了挡雨,道:“好,那就劳烦引路。”

小姑娘又笑了起来,引着谢洛生一边往里走,一边欢快地咕哝道:“起初我还不知道哪个是谢少爷,我们班主说人群里最俊的那个就是,我出来,一眼就看到你啦。”

谢洛生怔了下,揉了下自己发红的耳朵,轻声说:“你们班主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小姑娘眨了眨眼睛,道:“我们班主什么都晓得的。”

后台都是戏班子的人,在收拾布景,忙忙碌碌的,穿过长长的楼道,容述身上的戏服已经脱了,脸上妆还未卸。他今日唱的是《玉堂春》,勾了眼角,胭脂晕开一片红,微卷的长发散着,正同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。

小姑娘说:“班主,谢少爷来了。

容述对那中年男人吩咐了一句,才抬眼看着谢洛生,说:“坐。”

谢洛生含糊地应了声,有些不自在。

容述目光落在谢洛生身上,道:“谢少爷喜欢听戏?”

他说:“我还以为谢少爷这样留洋回来的,应该会更喜欢新式的东西。”

不知怎的,谢洛生竟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玩味。

谢洛生轻咳了一声,不闪不避的,说:“好的东西没有新旧,都值得被喜欢。”

第6章

容述不置可否。

苏三的妆还带在脸上,容述坐在镜子前,随手拢了头发亲自动手卸妆。

谢洛生没坐,靠着屋子里的硬木桌,领他进来的小姑娘给他端了杯热茶,谢洛生道了谢,安静地看着容述。

二人谁都没有说话。

容述脸上抹了油彩,涂着红胭脂,眼尾上挑,红嘴唇勾得鲜亮,他动作熟稔,洗尽铅华似的,渐渐显出那张脸原本的轮廓来。谢洛生看他抹嘴唇时,口脂晕开,手指白皙,修剪得宜的指甲面沾了薄薄的一层红。

谢洛生不自觉地盯着那片指甲尖,铜镜里映出二人的身影,一前一后,隔着些距离。清贵的年轻人身姿挺拔,臂弯里挂着风衣,衣冠楚楚。

外间是戏班子里的人高高低低交流的声音,雨声淅沥,间或几声电闪雷鸣,彷佛将这个夜晚无限拉长了一般。

谢洛生突然想起报纸上说,容述的父亲其实是个洋人,容家的上一任当家人容欣是容述的母亲,后来同一个来华的英国人相恋,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

容述肖似其母,乍看上去虽然看不出混血的血统,可五官深邃精致,瞳色淡,细看之下透着浅浅的蓝,大抵是遗传了他父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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