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

掌柜道:“当初要不是容老板,我这店早关了,今年的进账我已经算好了,我一分不要,稍后就送过去,权当给各位赔罪了。”

“容老板,真对不住,”掌柜的五十来岁了,说着,眼睛也红了。

容述静了片刻,开口道:“没什么对不住的。”

“打算去哪儿?”

掌柜抹了抹眼睛,道:“过两天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老家了。”

容述点了点头,没多说什么,只道:“保重。”

“多谢容老板,”掌柜的说,“您也保重,这喜悦楼我不卖了,空着也是空着,您要是瞧得上,容家班的各位可以接着在这唱戏。”

容述环顾了一圈,戏班子里的一个个都望着他,半晌,容述说:“戏不唱了。”

他话落下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“……班主,这怎么就不唱了?”

“不唱戏,我们去干什么?”

“是啊,我们只会唱戏……”

几人茫然道,一个青年却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,道:“不唱了。”声音清越,掷地有声,谢洛生看了过去,当即认了出来,是当初和容述唱《霸王别姬》的年轻小生,叫长桥,颇有天赋,就是容述也是夸过的。

长桥道:“如今日本人都欺负到咱们眼前了,这个戏,我唱不了,也没法唱。我不想有一日被人戳着脊梁骨,说咱们是‘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’。”

众人都沉默了下来。

春迎眼眶通红,哽咽道:“班主,不唱戏,容家班呢……咱们容家班难道要”她说不出“散了”两个字,她是被爹娘卖出去的,所幸运气好,正逢着苏寒声要给容述备一个伺候的人,就买下了她。

她是陪着容家班长大的,感情格外深。

容述看着,语气很平静,说:“想离开另谋出路的去账上支一笔银子,领走自己的“卖身契”,从此生死各由天命。愿意留下的,自有你一条活路,来日战争结束了,再登台唱戏。”

戏班子里的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容述没有理会,直接吩咐道:“把东西都收回去吧。”

过了片刻,都应了,“是,班主。”

戏班子常年在喜悦楼唱戏,楼里有专门的后台,后台里放了许多道具。喜悦楼要空着,他们的东西都是要收走的。不多时,一个一个都去忙了,谢洛生一看,只有春迎和长桥脚下没动。

春迎小声对容述说:“班主,我哪儿都不去,就想跟着您。”

容述没有说话。

春迎眼里都是泪,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,道:“当年要不是苏老板买下我,我就要被卖进窑子里了,苏老板和班主的大恩,我念一辈子。求您让我跟着吧,您不唱戏,我可以给您做丫鬟,干什么都行……”

容述眉心微皱,说:“起来。”

春迎泪眼朦胧地望着容述,谢洛生伸手将她扶了起来,容述道:“你去把卖身契拿出来。”

春迎顿时明白了,容述会留下她,又是哭又是笑的,擦着眼泪哎了声,手忙脚乱地说了句“谢谢谢医生”就往后台跑去。

容述抬眼看向长桥,长桥年纪尚轻,比谢洛生还小了几岁,眉宇间尤见稚气。长桥道:“班主,我想去打仗。”

容述看着面前的青年,说:“想清楚了?”

“想清楚了,”长桥说,“从日本人进攻沪城的第一天我就在想了,想得很清楚明白。当年我爹娘带着我逃出奉天,又逃到北平,现在东北丢了,北平也丢了,我不想再逃了。我要上战场,把日本人赶出去。”

“这些年班主对长桥的栽培,长桥铭记于心,”长桥抿了抿嘴唇,有些羞涩地笑,“就是打仗,我也不会荒了练戏的,班主等着我,等咱们容家班再登台的那天,我一定回来和您一起唱戏。”

容述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,道:“好。”

长桥神情变得认真,抬手朝着容述行了一个大礼,道:“班主,保重。”

容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长桥很愉快地笑了起来,说:“班主,我先去收拾东西了。”

容述点了点头,长桥脚步轻快走向后台,少年身姿挺拔,摇头晃脑地哼唱着,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,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,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,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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