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

容述道:“算不得什么。”

谢洛生瓮声瓮气道:“当然算。”

容述顿了顿,笑道:“洛生,你是因我留在沪城的,我将你拘在这儿,是私心,如今做这些,也是私心。”

“我的宝贝儿是有大志向的,”容述看着谢洛生,蹭了蹭他的额头,喁喁私语一般,低声道,“我折了你的羽翼,总要予你一方天地。你如今在沪城,可以去医院,平日里也可以来学校看看这些孤儿。”

容述道:“这是其一,其二”

“我生于沪城,长于沪城,母亲去世前曾对我说,我因容家而显耀,我是容家人,容家就是我一辈子的责任,是我必须担着的。沪城是容家的根,所以我不会离开沪城,除非我死,可真要说对容家,对沪城有什么感情,那也是假的。”

“后来我在沪城火车站亲眼见了战火残酷,方觉出切肤之痛,我做这些,”容述说,“就当是略尽绵薄之力,行善积德了。”

“洛生,我以前不信神佛,不求神佛,”容述看着谢洛生通红的眼睛,道,“如今我求他们,佑着我的宝贝儿远离灾厄,佑着你我白头到老,平安顺遂。”

第80章

日子过起来快得很,转眼冬去春来,又是一秋。沪城之外战火不休,沪城租界内有洋人庇佑,日本人顾忌洋人不敢闯入租界,租界俨然成了一座孤岛。

自沪城沦陷之后,容述就称病在家休养了,容家明面上的几个产业都在南市,毁于战火,又几家后来也因着容述在容公馆内养病,无心管理,渐渐退出了所有人的视野。容家仿佛退出了沪城的商界,容述和谢洛生也自沪城的上流圈销声匿迹。

容述称病时,李耀泽,薛明志都来看过,他让谢洛生替他寻了药剂,注射入体内,整个人都折腾得面色苍白,羸弱不堪。又是隆冬,裹着厚厚的披风,手上也多了串佛珠,倒真像是伤了元气,半点不复昔日艳冠沪城的半点风姿。

谁都知道容老板信佛了,好像是真的见了沪城的杀戮,碍于年轻时手段狠绝,如今生出几分畏惧,不想死,便只好仰赖于神明庇佑。他还将容家的一处庄园改成了学堂,收容了一些孤儿。

容述没想将学堂挂在别人的名下,挂不了,法租界如今寸土寸金,这偌大的庄园谁都知道是容家的地,索性摆到明面上去。容述还请了几个洋人做老师教授学生,洋人是谢洛生去联系的,他会英语,又擅法语,和洋人交流起来可谓信手拈来,竟也被他说通了。

有洋人这层关系,倒也鲜有人敢打学堂的主意。

时局迫人,谢洛生愈见成熟了,他已成为医院里独当一面的谢医生,在沪城颇有些名气。

外头都传容述病重,活不了几年了,苏寒声挂念容述,竟亲自去了容公馆一趟。容述听闻他来,挣扎着下了床,谢洛生刚替他打了针,眉头紧锁,说:“这药用得太频繁了,再这么用下去,当真会伤身的。”

容述咳嗽了两声,道:“不碍事。”

“薛明志和李耀泽是替日本人来探虚实的,他们信了,日本人才会信,可难保他们不会上门,”容述一口气说了长串的话,有些喘不过气,缓了缓才道:“戏要做就做全套。”

谢洛生不吭声,将他领口的衣襟系紧了,又裹上羊绒围巾,才扶着他下楼。

容述笑了笑,道:“不要担心,走,带你见见我师父。”

谢洛生一听就知道在容述心里,容述很看重这位师父。容述亲缘淡薄,一旦将什么人放在心上,那便是真的上了心。一时间也有点紧张,他抓住容述的手,道:“容叔叔,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……”

谢洛生有点儿不自在,这可是容述的师父,是他的长辈,还是头一个,不知怎的,谢洛生生出几分见家长的窘迫和无措。容述莞尔,捏了捏他的掌心,道:“别紧张。”

谢洛生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,对容述道:“容先生,我头发乱了吗?”

容述笑出声,道:“很好。”

“今儿只是见师父就这般紧张,要真带你去见我母亲……”他顿了顿,谢洛生眨了眨眼睛,勾了勾容述的掌心,玩笑道:“那容叔叔可得早点和我说,我一定要收拾收拾,让容姨见我最好的一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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