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言乱语(修别字)

 昙摩罗伽没有动。

 啪的一声轻响,瑶英手中的书册滑落坠地,她似乎被惊醒了,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,抬手攥住昙摩罗伽的衣袖,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呼吸变得绵长。

 昙摩罗伽纹丝不动,没有推开她,碧眸望着案上静静燃烧的蜡烛。

 不知道过了多久,烛台冒出一缕青烟,烛火熄灭。

 瑶英动了动,身体向下滑。

 昙摩罗伽一声不吭,抬臂接住她。

 瑶英顺势扑进他怀中,这回姿势更舒服,无意识地往前挪了挪,身子压在他身上。

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,萦绕不去。

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,扯起滑落的毡毯,一直拉到她下巴底下,裹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。

 手指蹭过她的脸颊时,停了一停。

 她眼睫旁似有泪花闪烁。

 他手指微曲,一点一点靠近她的眼睛,想为她拂去那点泪意。

 一声细细的爆响,炭火闪烁。她神色平静,眉宇舒展,睡得很安稳。

 昙摩罗伽收回手指,继续念诵经文。

 ……

 李玄贞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了,天光透进毡帐,光线沉浮,现出帐中陈设大致的轮廓。

 几口堆叠的大箱笼,烧得通红的炭盆,悬吊的马扎、弓箭、箭囊、几张兽皮,摆满皮纸书卷的长案,凌乱摆着碗盏、茶壶的小几,盘里有一叠没吃完的硬馕饼……

 李玄贞环顾一圈,视线最后停在长案旁的两道身影上,猛地清醒过来。

 男人挺拔劲瘦,戎装勾勒出肌理线条,虽然坐着,依然不掩一身沉稳气势。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枕着他的腿,闭目酣睡,双颊晕红,身子蜷缩成一团,紧紧靠着他,他静坐不动,垂眸看着熟睡的女子,脸上神情沉静。

 李玄贞气息急促。

 男人抬眸,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,一道冷清,一道阴沉,似刀剑相击,寒霜迸溅。

 李玄贞不认得眼前这个满脸伤疤的男人是谁,但他认得躺在他身上的女子——在这世上,除了李仲虔,李瑶英什么时候和其他男人如此亲近?

 她骑马穿过长街,鲜衣华服,裙裾飞扬,爱慕她的少年郎打马在后追逐,她从不会嘲笑奚落他们,更不会欲擒故纵玩弄他们,但是她也从未回应过任何一个少年郎的爱意。

 这样的她,为了活命,抛弃矜持和自尊,当众纠缠一个和尚……每次听胡人用下流语气说起文昭公主和王庭佛子之间的香艳故事、讨论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引诱佛子,就像有把刀在李玄贞的心口搅动,他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想撕碎那些人嘴巴的冲动。

 他不敢去细想瑶英为了活下去牺牲了什么,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,他和李仲虔会救她离开,让她淡忘这段经历。

 此刻,看着瑶英无比信赖地靠在一个男人身上酣睡,找到她、知道她是安全的狂喜之余,李玄贞被迫面临一个血淋淋的现实:这一切都是李德和他造成的。

 他把她送到叶鲁部酋长的床上,害她被海都阿陵觊觎,流域到万里之外,吃尽苦头。

 李玄贞浑身颤抖,剧烈咳嗽,像是要把心肝肺全都咳嗽出来。

 大概只有这样,才能解除弥漫在他五脏六腑间的痛楚。

 剧烈的咳嗽声吵醒熟睡的瑶英,她爬起身,茫然了几息,下一刻,瞳孔一张,飞快爬起身,冲到李玄贞身边。

 “李玄贞,我阿兄在哪里?他的金锤怎么会落到你手中?”

 她披头散发,脸颊边还有压痕,看着他的眼神冷淡,嫌恶,警惕,还有紧张——为李仲虔紧张。

 李玄贞痛得眉头紧拧,柔声道:“你别担心,他还活着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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